漫长的记录里留下了不同时代的“巧巧”和“斌哥”,他们都是贾樟柯过去二十年作品中的碎片。

《任逍遥》《世界》是千禧氛围下,面对日新月异的生活,人们对于现实的想象变得更加宽阔;《三峡好人》《天注定》是快速发展中,面对巨大的时代冲击,人们一边快步跟随一边疲惫应对。贾樟柯用七部剧情长片无意间勾连起了二十年时代发展过程中,小人物的命运起伏——人们正在从千禧兴奋中清醒过来,科技的加速与思潮的涌动,让社会变得躁动且凉薄。


《任逍遥》《世界》《三峡好人》《天注定》(图源:豆瓣)

从《山河故人》开始,贾樟柯开始回望。他清晰地窥探到普通人的人生路径与时代命运的关系。于是,他不再将故事拘泥于短暂的时空里,而是将视线拉长,让故事有了更长的生命脉络。《山河故人》是从1999年到2025年,《江湖儿女》是从2001年到2018年,两个故事都讲述了一个女人从青年到中年的过程中,与时代动荡紧密相连的情感关系。

可以说,《风流一代》残存着贾樟柯过去所有电影的影子。“巧巧”与“斌哥”相爱,是《任逍遥》时候的激情萌动;“斌哥”的离去,是《三峡好人》里废墟下的阴郁;两人的再次重逢,是《江湖儿女》千帆过尽的唏嘘。

《风流一代》的讲述早已开始,只不过是在贾樟柯无意识的情况下悄然进行着。连续二十年、横跨将近四分之一世纪的记录,在疫情来临时,终于画下了句点。

“那种沸腾的、冲动的、匆忙的氛围,都静止下来了。像是一个句号,一个段落结束了,或者再说大一点儿,一个时代落幕了。”

回到线性叙事

疫情既是促使贾樟柯完成《风流一代》的终点,也是第二个起点。

2020年,贾樟柯受荷兰电影杂志《FILMKRANT》邀请,写了一篇名为《步履不停》的文章,彼时他正被隔离在家中,每天量三次体温、看书、上网、围着客厅跑步。

文章中他写道,“从另外一个角度看,这个世界的导演可以分为两种:经历过战争的,和没有经历过战争的。这种经历的差异,代表着对人性和社会的不同理解视野。也许多年之后,我们可以说,这个世界的导演可以分为另外两种:经历过新冠疫情的,和没有经历过新冠疫情的。”

也是在疫情期间,贾樟柯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对电影的理解,他敏锐地感知到一些东西的落幕与终结,同时也意识到,他需要重新构筑一个新的开始。


贾樟柯疫情期间短片片段

有一次,贾樟柯与一位算卦的朋友闲聊,朋友提到,生命就是一条线,可以通过干预时间的方式,决定一个人在这条线上将会走向哪里。贾樟柯恍然发觉,电影其实也是这样。

电影是一种记录与呈现,它一直在讲述“自然”,从年轻到衰老,从发生到结束,没有人可以预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,纵然再复杂的叙事方法,也无法改变线性的记录,只能尊重自然的结构。

这为《风流一代》的呈现提供了灵感。“我们一开始就确定了,应该在一个清晰的故事线上负载起丰富的时代信息和人物感受。就好像一条河流,这条河流不要复杂,不要转弯起伏,它就是自然的人物生活的流动。只有在这样一条稳定的河流上,才能负载起上面那些波光粼粼、一闪而过的那些感受。”贾樟柯说道。

贾樟柯回到了电影的起点,用最真实的声音回溯过去的二十年。因为选择了一种新的形式,摆在他面前的,也是一些新的挑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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